英国自由党兴衰的经验和启示

 

　　英国自由党的兴衰浮沉一直是学术界非常感兴趣的一个问题。英国自由党曾经是一个在英国政坛上影响极大的政党，但后来却逐渐衰落，这一政党的衰落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和启示，是非常值得研究的。
　　英国自由党是英国乃至世界上历史最为古老悠久的现代政党之一。自由党及其前身辉格党诞生于17世纪，辉煌于19世纪中期，衰落于19世纪末与20世纪初。在19世纪之后一百多年的兴衰与沉浮中，它曾与另一古老政党保守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构成英国经典般的两党制。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自由党的地位逐渐被工党所取代，成为英国的第三党，期间也会偶尔与两党之一构成联合政府，但基本格局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在2010年5月的英国大选中，由自由党演变而来的自由民主党作为英国政党的第三支力量崛起并与保守党组成联合政府，因而再度引起人们对于自由党的沉浮兴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何培育群众基础
　　二十世纪之初，英国经济和社会问题突出，曾为自由党施展才华提供了良好的机会。为争取业已获得选举权的广大群众手中的选票，自由党巧妙地利用它与工人代表委员会在诸多问题上的共识，与其建立合作关系。而工人代表委员会也在立足未稳之际不得不把自己的政治前途与自由党的兴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凭借着工党的支持，自由党在1906年的大选中东山再起，获得下院的绝对多数而再次上台执政。但这种外表的强大却掩盖不了它内部的弱点。
　　实际上，在20世纪头10年中，自由党各社会阶级的支持者都在慢慢地脱离自由党。其原因首先是自由党的核心支持群体——商人在迅速减少。20世纪初，自由党的商人支持者对自由党的政策越来越不满，他们开始慢慢地退出政治生活。1892—1895年商人在自由党议员中所占的比例为43—44%，1906年下降到33—34%。其次是以工会为代表的工人阶级组织越来越把工党作为自己政治成功的必要条件。工人阶级越来越不满意于自由党的政策，导致自由党自然也失去如此庞大的选民支持队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经受一战时参政锻炼因而信心倍增的工党，在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影响下，进行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思想更新和组织改造，这时的工党已不再满足于追随自由党的政策。在1918年12月的大选中，工党在自己纲领的旗帜下一举提出360名候选人，同比1910年选举，工党只推选了78名候选人。工党的一系列决定造成自由党失去了重要的社会基础，为随后工党的成功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在1922年举行的大选中，保守党以绝对多数票重新上台。与此同时，工党议席猛增一倍，第一次超过了自由党，成为议会中的第一大反对党，历史性地结束了保守党和自由党控制议会中绝对多数的两党制的格局。
　　如何避免内斗
　　自由党内部结构和派别斗争是其衰落的重要组织原因。自由党从一成立起就一直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党内派系林立，矛盾重重。由于其推崇的自由主义思想，英国政坛上希望改革的力量都聚集于党内，结果导致自由党内存在许多派别，领导集团左右为难，在许多问题上只能采取小心翼翼甚至见风使舵的方针。自由党的存在高度依赖于各派人士对党的忠诚，党的活动依赖有声望的政党首脑，党的督导员与注册委员会经常脱节。一旦党内派别利益与自由党主流发生冲突，往往容易留下分裂的隐患，使它难以经受严重的政治风暴冲击。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不久，执政的自由党被迫组成联合政府。1916年自由党在英国如何参战的问题上发生大分裂，分裂为阿斯奎斯派和劳合·乔治派，两者之间的斗争使本党受到致命打击。在1918年12月的选举中，党内两派各自为战。在大战中赢得一定声誉的劳合·乔治勉强联合党内另一派别与保守党结成竞选联盟，艰难地赢得了选举胜利，在保守党的支持下继续组阁为政，但在此次议会的707个议席中，自由党仅占136席。选举结果证明，衰落的自由党已不能在英国政治舞台上发挥多大作用了。随着战后“相对繁荣”期的结束，接踵而至的经济萧条又进一步导致劳合·乔治政府陷入困境之中。这时，卧薪尝胆的保守党乘势而上，决定抛弃劳合·乔治，依靠保护主义来重振经济。
　　如何适应时代潮流
　　自由党及其前身辉格党是从反对封建专制、反对政治不平等起家的，但是到了19世纪80年代，它所追求的政治目标已基本实现。如前所述，随着议会选举改革的成功，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获得了选举权，拥有了自己的议员，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以摆脱自由党为核心的独立劳工运动及其政党组织。这样，过去一向只有自由党充当工人阶级代言人和社会改革倡导者的局面必然要受到挑战，致使自由党势必会丧失一定的社会基础。随着工党的崛起和壮大，与其具有类似价值观的自由党的衰落势成必然，它夺走了自由党的选民，使自由党成为无本之木。
　　同样，从经济和社会生活方面来看，自由党长期主导的自由主义也受到挑战。自由主义反对国家干预经济和社会事务，这些基本思想一直体现于英国长期奉行的经济政策和社会改革中，但是一战的爆发及随后国家干预主义的出现则使传统自由主义的基本理想遭到破坏。这一现象表明，自由主义及其代表者自由党已经完成其历史使命。随后自由党及其理论上的混乱，必然导致自由党人行动上步调不一，难以有所建树。与此同时，针对英国社会出现的社会贫困、经济衰退和失业现象，作为工党理论基础的英国社会主义思潮则明显地成为时代的潮流。
　　自由民主党的革新与复兴
　　20世纪80年代，由于撒切尔夫人领导的保守党政府采取了激进的右翼经济政策，英国失业人数日益增多，反对党工党中的左派势力占据上风。而且，工党党内的温和派人士对工党当时排斥欧洲和北约的情绪也感到不满，逐渐形成了离心倾向。后来，这批工党成员另立门户，成立了一个新党——社会民主党。社会民主党人士很快发现，该党许多政策都与自由党十分相似。出于大选争取选民的考虑，这两个党顺理成章地展开了政治上的合作。1988年，自由党和社会民主党合并，新党取名为自由民主党，进而揭开了政党转型的新的一页。
　　自由党衰退沉浮的历史证明，在英国两大政党制度的格局下，中间立场是站不住的。然而，直到1999年之前自民党一直将自己定位于中间偏左的激进派，所以，自由党与自由民主党发展坐大的空间自然会受到极大的制约。鉴于自民党与工党在政治倾向上存在某些相似之处，1995年以来，它也逐渐同工党建立起了比较密切的关系。
　　1997年大选后，自民党与执政的工党布莱尔政府在很多政策领域都存在着密切的合作。但是自民党和工党还是保持着自身的特色，自民党非常强调个人权利，坚决反对政府对经济社会生活的控制。这是因为，自民党一以贯之的指导思想就是强调个人权利，反对过于强大的政府。但由于英国选制鼓励大党、惩罚小党的关系，尽管自民党得票率总是非常接近于两大政党，但却始终无法有效转换成为下院议席。自民党的这一政治地位，使之非常重视自身各个方面的改革和建设。
　　进入21世纪，随着自民党内部体制越来越亲民化、民主化，也随着它的政策越来越迎合英国选民的意愿，该党在选举中所获得的支持率不断攀升。自民党现任党魁是尼克·克莱格。在2007年党魁选举中，他以50.6%的得票率，成为新任党魁至今。2010年英国大选成为自民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自民党成为大选的赢家，成功地塑造了战后英国政坛上极为罕见的三足鼎立的政党政治格局。由自由党演变而来的自由民主党再次与保守党联合建立联合政府，但此届联合也决非历史的简单重复，而也是当今全球化背景下英国社会政治和经济变化的必然结果。
　　(作者为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