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光荣革命和产业革命如何推动国家崛起的

 

　　有一种说法认为，阶级斗争是历史前进的动力，这种说法一度将中国的发展引入歧途，但并不是说这种说法没有任何的道理，只是通过分析推动英国崛起的光荣革命以及之后发生的产业革命，我们发现，这种说法绝对是过于武断的。恐怕关于历史前进的动力究竟是什么，我们还是需要回到英国17、18世纪的光荣革命和产业革命。
　　马克思把历史规定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无数被这个宿命论禁锢了思维的学者，为了“断代”绞尽脑汁。然而它显然与真实相去甚远：热带雨林里的原始人，至今尚未“进化”到酋邦阶段；有五百多万年悠久人类史的东非大裂谷，直到殖民者踏入以后仍旧呆在原始部落；北美印第安人则直接从原始部落踏入现代社会，丝毫也没理会什么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人类最发达的美国，蓄奴的主张直到20世纪50年代还很张狂；国家社会主义之种族灭绝比原始人之部落灭绝有过之无不及......人类社会本就错综复杂，理想化设立几个命中注定的“历史阶段”，除了为设定的意识形态主观虚拟必要条件之外，根本脱离了历史真实。当思维被这种虚拟禁锢之后，只会以固定模式曲解历史，自我麻痹然后自我安慰。
　　例如教科书式地认定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社会便是误区。至少从秦始皇统一开始，中国社会就进入中央集权的专制模式，而非所谓“封建社会”，因为封建模式本身就与中央集权背道而驰。正因此，设想中的封建社会进化到资本主义门都没有。顾准说过：“认为任何国家都必然会生出资本主义是荒唐的。特别在中国，鸦片战争和英法联军敲不醒，中法战争敲不醒，一直到1894年的中日战争猛敲一下，才略打一个欠伸，到庚子、辛丑才醒过来的中国，说会自发地产生资本主义，真是梦呓！”其实，“庚子、辛丑才醒过来”的不是中国，只是一小批精英人物。这个势力在强大的专制传统面前极其贫弱，很快，这个传统产生了自己的英雄，数十年后中国又酣睡于曾经的硬木床上，继续圆自大的旧梦去了。
　　顾先生还论断：“侈谈中国也可以从内部自然生长出资本主义来的人们，忘掉资本主义并不纯粹是经济现象，它也是一种法权体系。法权体系是上层建筑。并不是只有经济基础才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也能使什么样的经济结构生长出来或生长不出来。资本主义是从希腊罗马文明产生出来，印度、中国、波斯、阿拉伯、东正教文明都没有产生出来资本主义，这并不是偶然的。”
　　这个结论极其精准，接下去老先生给了个总结：“在英国产生出资本主义来，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单独一个因素都不能达到这种结果。”
　　本文就此探讨一下，英国的光荣革命以后，产业革命是如何接踵而至的。
　　历史界普遍认同：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开始于1640年，1688年结束。1640年4月，迫于苏格兰人的攻势，英王查理一世重新召开被他解散了13年的议会，三个星期后又被解散。但进攻并没能遏止，查理一世不得不再次召开议会，这回叫做“长期议会”，一直延续到1653年，缘由在于再次召开的议会几乎立即通过了《大谴责书》，历数国王倒行逆施之外，宣言要保障工商业自由发展，限制主教权力，建立向议会负责的政府。如此造成国王与议会之间冲突，酿成1642年开始的战争。议会中的独立派压倒长老派妥协中求发展的主张，实行“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方针，下层出身的A.克伦威尔成为议会军首领。战胜国王军以后，1649年1月30日，克伦威尔处死国王，5月19日废除王国建立共和国。然而失去制约的克伦威尔成为新的专制首脑，残暴镇压一切不同政见，解散长期议会建立护国政体自任护国主，并立法确认护国主终身制以后进一步改为世袭制，成为无冕之王。
　　护国政体给英国民众带来的只是灾难，物价高涨、赋役剧增、国库空虚。1658年克伦威尔病逝，护国主由L.克伦威尔接任。在蒙克将军的配合下，1660年查理二世发表《不列达宣言》，宣布“国王、上院和下院共同组成”政府；不追究任何参加暴力革命的人士；实行宗教信仰自由；承认革命造成的财产变动。以此为条件，斯图亚特王朝复辟成功。但复辟后查理二世立即食言，宣言里的承诺都被撕毁，连死去的克伦威尔也从棺材里挖出来绞首。
　　这一系列倒行逆施导致“光荣革命”发生。
　　1685年查理二世病死，其弟詹姆士二世继位，继续倒行逆施，引起举国上下尤其是议会两党的抵制。这次，议会派汲取上次被克伦威尔篡权的教训，开始酝酿和平的宫廷政变。经过一系列协商与谈判，他们选中詹姆士二世的长女玛丽及其丈夫、荷兰执政奥兰治亲王威廉，以詹姆士二世无子、玛丽是合法继承人为由，更主要的是威廉的政治态度有利于英国资本自由制度的发展。
　　就在一切顺理成章发展时，詹姆士二世得子，玛丽继位之合法途径断绝。议会两党领袖及一位大主教联名向威廉发出邀请，要求他对英国予以武装干涉，逼詹姆士二世退位。威廉亦即答复并接受邀请，保证其入主英国将保护“新教、自由、财产以及自由的议会”。随即议会派与威廉同时开展宣传攻势，指责詹姆士二世种种劣迹乃至罪行，在议会派配合下，1688年11月5日威廉率军1.5万登陆英国托尔基港。詹姆士二世请求法国援助，正在争夺欧洲大陆霸权的法国无暇西顾，而英国民众乃至军队、王室都欢迎威廉。詹姆士二世潜逃法国，议会派趁机宣布王位空缺拥戴威廉登基。有一个插曲挺有意思，士兵们搜查抓住了化妆的詹姆士二世，这会使威廉上台发生法律危机，于是威廉下令放走他，使其顺利逃亡。威廉于12月28日放走詹姆士二世这天进入白厅接管王位。1689年2月6日，国会宣布詹姆士二世自行退位，威廉、玛丽夫妇继位，威廉称威廉三世，玛丽称女王、国后，实行双王执政。
　　这年国会通过《权利法案》限制王权，规定：未经议会批准国王不得废除法律、不得征税、不得在平时招募和维持常备军、臣民有权向国王请愿、议员在议会的言论不得在会外受任何机关弹劾和质问、国王必须经常召开议会会议等。1701年国会又通过《王位继承法》，规定了王位继承的限制，国王无权决定继位人选。至此，一种闻所未闻的“君主立宪”体制在英国首创。
　　“光荣革命”以不流血和妥协的方式，废除了君主专制，土地成为商品的制约被解除，创立了权力制约的政体，堪称思维方式上的创新。人类历史上一种新政权模式首次出现。产生这种模式的因素不在本文中探讨，但有一条是必须说的，那就是订立于1215年的《大宪章》。大宪章的核心在于限制国王权力，保障各阶层人士的自由和利益。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史家认为，大宪章对加强中央集权的历史进程是一个倒退。然而，正是这个“倒退”，奠定了英国自由的基础，也开创了三权分立式民主自由先河。正因此，它至今仍处于英国法典的重要组成部分。欧洲之所以领跑全人类，古希腊、罗马的文化功不可没之外，其权力分散成国王、教会与大学，没有形成中央集权是主要因素。
　　马列主义理论有“革命就是解放生产力”的说法。这里仅仅探讨“光荣革命”及其以后科学与技术方面的进展，这是工业革命必须的最后一个条件。
　　还在议会军与国王军第一次内战期间，国内各种科学团体纷纷建立，它们都以培根的科学思想为指导，反对陈腐的经院哲学，提倡广泛的实验科学活动。其中，“无形学院”派出现一位波义耳，他创立的物质粒子学说为日后的原子、分子理论奠定了基础，成为近代化学的开拓者。与波义耳同时的还有牛顿，他在微积分、光学、万有引力三个方面的成就奠定了科学巨匠的地位。卡文迪许精确测定了G值，把万有引力量化成精确定律，还测定出地球的平均密度，被誉为“第一个称量地球的人”，卡文迪许身后留给剑桥大学一间卡文迪许实验室，从这里走出诺奖得主26人。工业革命浪潮中，还涌现出创立原子学说的道尔顿、打开电力时代大门的法拉第、创立地质学的赖尔等等。科学是光荣革命的第一个受益者，思想的桎梏被砸碎，不过数百万人口的英国，在近代科学方面取得开拓性成就并非偶然。
　　光荣革命直接诱发第一次工业革命。除了科学上开天辟打开了近代科学的阀门之外，技术上更是成果辉煌。人们再也无须顾虑思想的任何禁锢，也不必为社会动乱操心，自打光荣革命开始，英国就再无内战之忧，也没人理会打着各种救世秘方号称能解放全人类的骗子。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逐渐产生巨大的技术需求，工业革命注定只能在这块孤岛上蓬勃开展。1733年，凯伊发明飞梭织布机，淘汰了手工织布，也造成棉纱的巨大需求。1764年，哈格里夫斯发明珍妮机，棉纱产量翻了数倍。1769年，阿克莱特获得马力、水力作为动力的纺纱机，人类以工厂代替工场的新时代开始。再往下，纺纱与织布互相促进，完成了一系列新的发明与创造，在净棉、梳棉、漂白、染整各道工序上都发生了巨大变革。随着棉纺业的机械化进程，动力、冶金、运输、机器制造等工业也都被卷入其中，各种发明如雨后春笋，专利制度有效保障了发明的权益。
　　值得大书一笔的是瓦特与达比。随着纺织及其它机械的增加，木炭炼铁非但不能满足需要，且伐尽了英伦三岛的原始森林。1709年达比发明焦炭炼铁，英国丰富的煤炭资源得以大规模开发利用，焦炭很快成为冶炼钢铁的上佳燃料，随后，亨利.克特发明搅拌法和辗压法，钢铁产量翻了15倍。萨维利发明蒸汽抽水机，纽康门制成可实用于矿井的蒸汽抽水机，瓦特则在纽康门的基础上，在企业家博尔顿的资助与合作之下制成复动式蒸汽机，完成一次动力方面的革命。恩格斯评价说：分工、水力特别是蒸汽力的利用，机器的应用，这是用来摇撼旧世界的三个伟大的杠杆。
　　焦炭和蒸汽机的广泛应用，使英国工业发生连锁反应。煤炭需求量猛增，戴维发明了安全灯，极大减少了矿井瓦斯爆炸事故。基桑－圣海伦斯运河开凿以后，布里奇沃特公爵又斥资开凿华斯里－曼彻斯特运河，使曼城煤价下降一半，震惊英国，挖运河成为热门生意。赛明顿制造了船用蒸汽机，世界第一艘实用蒸汽船1802年试航成功，1819年第一艘蒸汽船横渡大西洋。另一位蒸汽机船发明人富尔顿也是在英国开始其发明的，最终到纽约完成了他的发明。1800年前后，筑路新技术的发明使烂泥路面变成硬化路面，运输时间缩短为原来的1/10。1804年发明了火车，1814年斯蒂芬逊发明了更完善的机车，廉价钢材运用于轨道后，铁路运输随即成为实际运输的有力工具。随着各种机械大批量应用，机械制造跟着出现了新发明，到1840年代，一个机器制造行业崛起于英国，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基本完成。
　　恩格斯说：“当革命风暴横扫法国时，英国正在进行一场比较平静但并不因此就显得缺乏力量的变革。蒸汽和新的工具机把工场手工业变成现代大工业，从而把资产阶级社会的整个基础革命化了。”欧洲大陆正在你死我活地拼杀，偏居一隅的英国却完成了人类历史第一次工业革命之飞跃。《共产党宣言》里说：“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这一段颂歌似的描述，正是工业革命的景象。它非但不是什么阶级斗争所推动，恰恰相反，它是光荣革命也即阶级调和的结果。以蒸汽机为例，它正是作为资本家的博尔顿与作为工人的瓦特齐心协力合作的成果。于是称为“博尔顿――瓦特式”蒸汽机。
　　反过来看看法国。法国启蒙运动举世闻名，然而启蒙三杰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都到过英国，他们身居典型君主专制的法国，不同程度都受到过专制制度的迫害，对比英国的自由状况感触极深。伏尔泰、孟德斯鸠都直白地推崇英国的制度，卢梭也承认英国给予的启迪。启蒙运动首先触动的是法国，英国的新机器源源不断购入，里昂建立了欧洲最大的丝织业，奥尔良、鲁昂的棉纺业也有相当规模。安新煤矿使用蒸汽机12台、工人达4000余人；勒克勒佐工厂在追赶英国的口号下兴建，闻名世界；众多炼铁厂都采用英国高炉，到1789年法国拥有高炉358座；造船业也很发达。半个多世纪工业生产增加两倍，对外贸易增长四倍，酒、布、饰品、家具行销各国，糖产量占世界一半。
　　人口几乎是英国三倍的法国，本来大有超过英国的可能，但专制制度束缚了经济发展，革命是必然的，但一场以阶级斗争为特征的法国大革命，几乎摧毁了法国经济。到1800年，英国钢铁产量达829.5万吨，法国只有191.8万吨；本来法国人帕藩首先发明了蒸汽机器，可接着完成它的全是英国人。直至灾难性的革命消退，法国的工业革命才跟了上来。
　　说阶级斗争是历史前进的动力显然武断，光荣革命的历史告诉我们，真正适应历史前进的是阶级的调和与妥协。与之相反，阶级斗争无论在何时何地，带给历史的都只是破坏与灾难。